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葛洪的医药思想探微

点击次数: 更新时间:2017-05-23

      葛洪,字稚川,号抱朴子,东晋道教学者、炼丹家、医药学家,丹阳句容(今江苏句容)人。葛洪一生“博闻深洽,江左绝伦,著述篇章,富于班马。” 主要著作有《抱朴子》、《肘后备急方》、《神仙传》等。葛洪作为一名“兼修医术”的道教代表,其医药思想也极为深远广博。本文主要通过对《抱朴子•内篇》、《肘后备急方》的窥探,以了解其医药思想和对后世的影响。

一、“气”理论

      精气神是构成生命的三个基本要素,其中以气最根本。葛洪对“气”理论也极为重视。《内篇•至理》云:“夫人在气中,气在人中,自天地至于万物,无不须气以生也”。 道教认为,气是宇宙万物的本源,天地万物都始于气。根据气的性质,可以分为阴气与阳气,阳气清轻而上升为天,阴气浊重而下沉为地,阴阳二气相合而成万物。葛洪指出:“夫人生先受精神于天地,后禀气血于父母”。 由此可知,人生前先受外在天地的精神,阴阳交媾后而受父母之气血(气属阳、血属阴)。可以说,人是天地之精神、父母之气血和合的产物。因此万物都是“负阴抱阳”,既处于气的环境之中,又存气于人体之内,无时无刻都需要气来维持各项生命活动。

      正因如此,“气”的问题成为一切生命活动的前提条件,而行气健身则成为首要任务。葛洪在明确“气”的重要的前提下,便在《内篇》中提出了“行气”的概念。道经云:“善行气者,内以养身,外以却恶”。 葛洪认为通过对气机的调节能使人身强体健,身心康泰,从而达到延年益寿的目的。人之所以生病,其原因在于人体气机的紊乱促使脏腑功能不调,因而导致疾病的产生。一个“阴平阳秘”的人,才是一个健康的人。身心过度劳累,不仅会导致外邪六淫的入侵,同时也容易使内在七情产生病变,即所谓:“外感六淫,内伤七情”。要保持健康的身心,一方面需要有一个强壮的身体,来抵御外邪的侵袭;另一方面拥有一个愉悦淡然的心境,来控制自己的情绪,使得情志不易过激。因此只有真正做到“正气内存”,才能使一切疾病皆而远之,最终实现延年益寿的目标。

二、药物学

      葛洪作为一名道教学者,在总结晋以前神仙理论的同时归纳了仙药的炼制方法,包括了外丹与服食。外丹实际上是将矿物质置于丹鼎之中经化学反应而生成的丹药;服食是指通过食用草药来达到长生成仙的目的,但其主要内容仍围绕药物对病证的治疗而展开的。据《内篇•至理》载:“理中四顺,可以救霍乱,款冬、紫苑,可以治咳逆……当归、芍药之止绞痛,秦胶,独活之除八风,菖蒲、干姜之止痹湿,菟丝、苁蓉之补虚乏,甘遂、葶苈之逐痰癖,括楼、黄连之愈消渴,荠苨、甘草之解百毒,芦如、益热之护众创,麻黄、大青之主伤寒”。 这里葛洪将常见易取的药物与病症一一对应,以方便记忆与诊断,同时在《内篇•仙药》中对黄精、五芝、天门冬、雄黄等多种药用植物的形态特征,习性产地,入药部分以及治病作用都做了详细的记载和说明。

      葛洪学医著书实则是对社会现状的一种担忧与关切。他说:“余所撰百卷,名曰玉函方,皆分别病名,以类相续,不相杂错,其九十三卷,皆单行径易,约而易验,篱陌之间,顾眄皆药,众急之病,无不必备,家有此方,可不用医。” 在当时的偏远村户疾病一旦发生,由于各种条件的不允许难以及时的治疗,导致死亡率变高。因此葛洪将之前的医书按药物的种类进行筛选分类,仅存留一些简单有效且方便易取的药,以供百姓参考。这种为病人着想的“仁心”是值得赞扬的。其中,对后世影响最大的就是《肘后方》中对疟疾种类、症状与治疗的描述。据《肘后方》卷三“治寒热诸虐方”中记载,葛洪将疟疾分为温虐、瘴虐、劳虐,共计方剂三十余首,其中以“青蒿方”为著。“青蒿一握,以水二升渍,绞取汁,尽服之。” 中医认为,青蒿性寒味苦微辛,具有清热退蒸、清暑截疟、除湿杀虫的功效,主治阴虚潮热、头目眩晕、外感暑湿、疟疾黄疸、皮肤瘙痒等症。著名药学家屠呦呦教授根据《肘后方》的记载,成功的从青蒿中提取出抗疟的有效成分——青蒿素(Artemisinin)和双氢青蒿素(Dihydroartemisinin)。2011年9月,屠教授凭借这种高效、速效、低毒的新型抗疟药,获得了美国“拉斯克医学奖”(Lasker Medical Research Awards)。

      葛洪通过对药物的“分类归整”、“药证相应”,不仅对当时疾病的治疗提供了切实可行的方法,一定程度上也缓解了由于各种原因而带来的医疗问题,同时对陶弘景的《本草经集注》中的“法象理论”也具有一定启迪作用,以及为后世在药物学上的重大突破提供了理论来源。

三、疾病观

     《肘后备急方》作为一本手册性质的医著,总结了晋以来医疗发展的许多成果,不仅对常见疾病的症状、治疗方法进行详细的论述,同时对葛洪疾病观也体现的十分全面。对于葛氏疾病观,可以从疾病认识与疾病治疗两个方面来阐释。

(一)疾病认识

      葛洪对疾病的认识,一方面体现在对急性传染病的病症特点,临床表现进行了详细的叙述;另一方面为了正确的认识、区别和诊断疾病,而创出了一些新的检测方法。

      据《肘后方》记载:“比岁有病时行,仍发疮,头面及身,须臾周匝,状如火疮,皆戴白浆,随决随生,不即治,剧者多死。治得差后,疮瘢紫黑,弥岁方减……以建武中于南阳击虏所得,仍呼为虏疮。” 这里清楚的描述了“虏疮”的命名方式、性状特点以及临床表现。虏疮发病时间短,全身长疮,治疗不及时便会死亡,治好后,疮瘢呈紫黑色,一年后才能消退。根据这种描述,现代医学发现,葛洪所说的“虏疮”,实际上就是天花(Smallpox)。经研究表明,天花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急性出疹性疾病,经呼吸道进入人体,3~5天后,出现天花痘疹,常伴有败血症、骨髓炎、脑炎、肺炎、支气管炎、失明等并发症,死亡率极高。直至18世纪末,爱德华•琴纳才研究出牛痘疫苗以防止天花,因而开辟了免疫学的新领域。葛洪对天花的认识,为后世医家在诊断和治疗方面的不断突破与创新开辟了道路,对现代免疫学的建构也具有一定程度的影响。

      葛氏对病原体的观察也极为细致,他说:“山水间多有沙虱,其细略不可见,人入水浴,及以水澡浴,此虫在水中著人身,及阴天雨行草中,亦著人,便鑽入皮裹。初得之皮上正赤,如小豆、黍米、粟粒,以手摩赤上,痛如刺,三日之后,令白节强,疼痛寒热,赤上发疮,此虫渐入至骨,则杀人……已深者,针挑取虫子,正如疥虫,著爪上映光方见行动也,若挑得,便就上灸三四壮,则虫死病除”。 葛氏对沙虱病的发病原理、病理表现,治疗方法等角度的来论述,以时间为顺序,描述出不同阶段的临床表现,这种细致的观察与严谨的医学态度,在当时社会是难能可贵的。沙虱病,医学上称为恙虫病(scrub typhus),是一种由恙虫立克次体所引起的急性发热性斑疹伤寒样疾病,主要表现起发热、皮疹、溃疡以及局部或全身的淋巴结肿大。20世纪中叶,美国学者立克次,发现了恙虫病的病原体(命名为立克次体),同时研制出疫苗来预防恙虫病,而这一研究却比葛氏的沙虱病晚了一千五百多年。

      葛洪为了能够准确的认识和判断出疾病,防止因病症相似,而导致误治、乱治等问题的产生,因而提出了一种新的检验方法——“尿检法”。这种方法主要针对的是黄疸患者的检查。“比岁又有虏黄病,初唯觉四肢沉沉不快,须臾见眼中黄渐至面黄,及举身皆黄,急令溺白纸,纸即檗染者,此热度已入内,急治之。” 在这段文字中,大部分是描述“虏黄”(黄疸)的临床表现,黄疸之证从巩膜到全身均为黄色。值得注意的是,“急令溺白纸,纸即(黄)檗染者”一句,葛洪指出:若在患者的尿液中浸入白纸,白纸立即呈现黄色。这种方法就是古老的“尿常规”检查,在当时的科技水平,还不能够对尿液中的成分进行细致的分析,只能通过对尿液颜色与清浊的判断,这种方法虽然不科学,但却是一种尝试性的发展,现代医学中对尿便色泽的识别,是判断是否患有黄疸的一个重要参考。

(二)疾病治疗

       《肘后方》作为魏晋时期医著的代表,其治疗思想也相当完备。首先,葛洪对每一种病症都有数方或数十方与之相对应。如治患胸痹痛方,方剂六首;治卒大腹水病方,方剂十七首;治卒得咳嗽方,二十首;治卒心痛方,三十一首。其次,葛氏对“同病异证”也有所重视,因此在编著时也极为注意。如治发癫狂病的中,分为治疗癫疾方(八方),治卒发狂方(二方),治卒狂言鬼语方(二方);治耳聋诸病方中,分为治耳卒聋方(三方),治耳痛有汁出方(一方),治耳中有脓血出方(一方),治耳中常鸣方(四方),治耳卒痛方(二方);又如在治寒热诸虐方中,将疟疾分为温虐、瘴虐、劳虐,共计方剂三十余首,其中以“青蒿方”为著。将青蒿以水浸渍,绞汁服下,其治疗效果在医学上也得到证实,同时“青蒿方”还促进了药学的重大突破,推动了现代药学向前发展。

      20世纪中期,免疫学从微生物学中独立出来成为一门新兴科学,发展极为迅速。 《肘后方》作为魏晋医学的重要史料,不仅对天花、结核病、痢疾、沙虱病、丹毒等疾病做了详细的介绍和说明,其中对狂犬病的治疗也提出了创造性的治疗方法,该方法可以称为中医免疫思想的启蒙。“治狂犬咬人方……又方,仍杀所咬犬,取脑傅之,后不复发。”葛洪的这一发现,却给法国的巴斯德一定的启迪。1882年,巴斯德成功地从狂犬的脑组织中培育出狂犬病毒,并研制出“减毒活疫苗”——狂犬病疫苗(rabies vaccine)。葛氏与巴斯德同样都用狂犬脑来治疗狂犬病,但由于所处时代的不同,葛洪即使想深入研究,受种种因素的限制,也是无法完成的,但“以脑治病”的思想,却比巴斯德早一千五百多年。这种对疾病细微的认识与创造性的实践,在中国医学史上也是非常伟大的,对现代免疫学也有极为深远的影响。

       葛洪的疾病观,在疾病认识方面,对一些传染性较强的疾病进行了细致的观察和详尽的记录,同时提出了以“尿检法”为代表新型医学检查法,为正确的认识病症和精准的治疗疾病提供了技术支持。

       在疾病治疗方面,通过有效的运用草木药类的药性特征、配伍应用以及方剂的选择,最大程度的为患者进行诊治,这是一种“仁心”、“仁术”的体现。对于一些创造性的治疗方法,不仅解决了当时的疑难杂症,对后世传染病学、免疫学、内科学等临床治疗提供了宝贵的经验。

四、养生论

       道教是一个重生贵生的宗教,对人生与生命的重视,体现在对生命的极大热情,其爱生护命的主要方式就是养生。养生不仅是中医的重要组成部分,同样也是道教的重要组成部分。葛洪作为一名“行医修道”的代表,在养生方面上也有其独特的思考。

       葛洪的养生理论,笔者认为,可以从生活方式和修行方法两个方面来阐述。

        根据《内篇•极言》记载:“是以养生之方,唾不及远,行不疾步,耳不极听,目不久视,坐不至久,卧不至疲,先寒而衣,先热而解。不欲极饥而食,食不过饱,不欲极渴而饮,饮不过多。凡食过则结积聚,饮过则成痰癖……五味入口,不欲偏多,故酸多伤脾,苦多伤肺,辛多伤肝,咸多伤心,甘多伤肾,此五行自然之理也。凡言伤者,亦不便觉也,谓久则寿损耳。” 对于普通大众而言,养生之法必须做到以下几点:衣着方面,随气温的变化及时更换衣物,做到冷而增衣,以御寒凉;热而解衣,以散暑热。饮食方面,不能到极饥极渴时而去饮食解渴,饮食时又不能过饱,解渴时又不可过多。在食物口味上,要注意五味选择,不能过度偏好。中医五行学说认为:肝属木,其味为酸;心属火,其味为苦;脾属土,其味为甘;肺属金,其味为辛;肾属水,其味为咸。五脏遵循着五行生克化制的规律,一旦五味有所偏颇,便会产生五行相克,五脏互伤的情形,最终导致神散精离,气竭命终的局面。行为方面,要掌握“适度”的原则,凡事不可太过,否则必有损伤。葛洪指出,唾及远则伤精,目久视则伤血,坐至久则伤肉,卧至疲则伤气,行疾步则伤筋,这些行为在日常生活中都容易被忽视,时间一长便会“积劳成疾”。葛洪在养生方中做出说明,一方面是强调任何过度行为举止都有可能对人体造成损伤。另一方面就是劝诫我们要注意的良好习惯的养成;

       在修行方法上,《内篇》中都有所涉及,主要集中在《微旨》、《释滞》、《杂应》三篇。这里笔者主要以“行气”为中心,希望通过一种修行法,能够的深入的了解其中玄妙,同时也为充实葛氏“气”理论的内容。

       气作为宇宙万物的本源,葛氏医药理论的哲学基础,气的运用在养生方面凸显尤为鲜明。“行气”亦作“食气”、“服气”、“炼气”,指呼吸吐纳及导引等养生方法的内修功夫。 “初学行气,鼻中引气而闭之,阴以心数至一百二十,乃以口吐之,及引之,皆不欲自耳闻其气出入之声,常令入多出少,以鸿毛著鼻口之上,吐气而鸿毛不动为候也。” 这里介绍的就是行气之法,鼻吸闭气,心中默数,用意志来引导气在体内运行,然后从口中缓慢吐出,需要注意的是应保持吸多呼少,细腻无声的原则。葛洪认为,行气的功效可以治百病、入瘟疫、禁蛇虎、止疮血、辟饥渴、延年命等。《内篇•至理》则指出:“今导引行气,还精补脑……若能兼行气者,其益甚速,若不能得药,但行气而尽其理者,亦得数百岁。善行气者,内以养身,外以却恶。” 道教认为,自然是大宇宙,人身是小宇宙,通过修炼天人是可以相通的,而行气实际上就是让自然之气与人体之气相汇相通,从而达到与自然信息的传递和互换,最终到达以气养心、以气养形、延年益寿、得到成仙的目的。

       葛氏的养生理论在对普通大众提出了一些行之有效的方法,同时强调了好的身心在于良好生活习惯,好习惯能强身健体,祛病远疾。修行方法是针对修行之士而言的,同样也适用于大众。正确的修行方法,不仅能够强身健体,远离疾病,而且还能达到延年益寿的效果。可以说,《抱朴子•内篇》是道教养生学真正形成的标志。

五、结束语

       葛洪作为一名“兼修医术”的道教代表,其医药思想极为深远广博,不仅体现在对中医理论的构建,草木药学的创新,疾病治疗的探索,养生理论的总结,而且在“治未病”的预防观,“济世为怀”的行医观等方面也有所彰显。同时,启发了后世在传染病学、药学、免疫学等方面创新与突破,对现代医学的发展具有极强的推动作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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